焦糖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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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车夜行

*现代都市AU

*非典型总裁 X 美容院小店员

*1.3w+

 

 

01

 

我困倦地把手举高了点,打了个哈欠。

 

阵雨又下起来了。机场外,一片浓烈的黑。黑夜和黑云融成一团,把入夜的机场大厅衬得发白发亮。接机的人群四散,脸上写满灰扑扑的疲惫。自我大学毕业从事新闻行业以来,曾在数种恶劣的环境和苛刻的时段下进行过采访。身强力壮又年轻,铁打的金刚不坏之身,对此,本早已习以为常——但凌晨四点半,暴雨倾盆,我快三十个小时没合眼,趟了半身水,头发梢湿漉漉,还得挂在铁栏杆上,神思混沌地接采访对象的机,委实吃不太消。于是软趴趴地抵着柱,闻着人中的风油精味,嚼面包干粮。嚼到一半,一边躬身卷牛仔裤脚,一边费力地把粗制滥造的人名牌高举过头顶。手酸之前,男声终于适时地响起:

“你好,我是马嘉祺。”

我一个打挺起来,拢好人名牌,亮了一下记者证,仓皇同他握手:

“……马总好,马总好,我是《快闻报》的记者,刘耀文。”

 

我的采访对象,马嘉祺,青橙文化传媒公司的总裁。该公司于约三年前注册,主要负责图书策划发行、影视出品以及文创产品开发等相关业务。虽然年轻,但扩张迅速,现已完成三轮融资,在北上广均设有总部。文娱产品质量高,创新性强,且契合潮流,深受年轻人喜爱,故而营业额节节攀升,为一度被唱衰的文化产业注入活水。而总裁本人亦频频在多类社交平台上露面宣传,如同行走的一大旗下IP:文质彬彬、年轻帅气的外型,活泛的商业头脑,出众的领导力,为他招来不少迷弟迷妹。

此外,除却年轻有为的总裁和颇有名气的KOL两个身份,他还是国内Top3房地产集团老总的三儿子:上有一兄一姐,下有一妹,均系高学历出身,毕业后,都在家族企业中担纲不同职务;独他毅然跳出桎梏,自立门户,且做得风生水起——如此,种种因素叠加,使马嘉祺迅速成为时下第一闻名遐迩的钻石王老五,黄金单身汉。这次,我将为他做一个单人深度访谈。

 

“幸会。”男人说。他未携助理或秘书随行,只独自一人乘坐红眼;但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,提着小型公文包,着装干净整洁,西服下的衬衫挺括,没有一丝褶皱痕纹。精神状态尚佳,谈笑自如,眼睛略略泛起几条细细血丝。依我的专业眼光,他真人气质更出众,倒显得不够上镜。“刘记者,我们接下来的安排是……?”

“您叫我小刘,或耀文,就可以了。”我说,“车已经停在机场大厅门口。按您的要求,我们会将您送到启明大厦,车程预计在两小时到两小时半之间;并在途中对您进行采访。”

他颔首,比了个手势:“请。”

我也道:“请。”

 

他随我步出机场。我撑起伞,尽力倾向西装,两人匆匆撞进雨中。拉开车门,我掩护他先上后座,自己再顶着骤风和毕剥雨点子,勉力收起湿淋淋的大家伙,往脚边一扔,喘气冲司机道:

“启明大厦。”

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发动,驶进夜色里。

 

 

02

 

我介绍自己是《快闻报》记者,实际上指的是《快闻报·人间志》。《快闻报》系省直属报社集团的一个分支,牌子老,但销量平平,权赖公家养人,反而衍生的半月刊《人间志》更受欢迎。《人间志》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新项目,以深度新闻报道为核心,文字辛辣爽利,内容鞭辟入里,直捣社会痛点;现如今,官方微博粉丝量已突破五百万,实体刊销量更在一众同类杂志中一骑绝尘,无论线上线下的影响力都不容小觑,已隐隐有超过《快闻报》名气的趋势。马嘉祺作为青年才俊,一表人才的年轻企业家,又有着深厚家庭背景,话题度高,我们自然曾向他提出过几次采访邀约,然而对方均因工作繁忙回绝。《人间志》的深度个采从来是当面访谈,不提倡线上模式,便一直拖到现在:马嘉祺来C市主持会议,我在车上给他进行个采,顺便送他进城。时间点卡得刚刚好,一小时不多,一小时不少。

 

“真的麻烦你了,耀文。”马嘉祺撇了两下濡湿的发尖,冲我礼貌道,“我这是临危受命参加会议,来得急,但也可以让主办方他们派车接的。你们记者工作原本就辛苦,还要三更半夜冒雨跑机场,实在是很不好意思。”

雨势稍歇,昏黄路灯映下阴影,司机平稳地将车开上高速。我连连摆手:

“哪里!是我要感谢您!……不瞒您说,也是截稿日接近,我们现在急需您的这篇稿子,半天都迟不得,否则呢,这期的深度访谈就得开天窗了。之前答应下来的那位女士,她……呃,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太多了?”

“哦?”马嘉祺脱下西服外套,问,“合着我是个备胎?”

我大骇,瞳仁紧缩:“……那可不敢乱说!马总,您是知道我们邀请了您多少次的!”

“是是是,我知道。”他忍俊不禁,安抚道。

我看他神情轻快,无不豫之色,心知方才只是玩笑,才稍微放心了些。从包里掏出录音笔,开始采访前的固定套话:

“那,我就不多废话了。采访之前,先和您说明几点:我们的深度访谈,时间一般控制在两小时左右;采访提纲之前已经发给您的秘书了,那边的答复是没有问题,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。我手机上的这份终版提纲,您再看看,最后确认一遍,然后我们就开始录音。可以吗?”

 

马嘉祺没接我递过去的手机,反问道:

“我想先问问,你们写我的这一篇深度访谈,打算围绕什么主题去写?”

“……这个的话……主要是看您……给我们提供的素材集中于哪个方面。因为问题是相对宽泛的问题,工作,学习,家庭,个人生活,都有涉及,所以还是看您本人对哪个问题的回答更有值得深挖的点。当然,您也可以在采访前告诉我们,您希望这篇采访的侧重点在哪里,中心主题是什么,我们都会客观地参考采访素材和您的意见去进行组织。”

 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马嘉祺说。

“我想讲……激励我创业的故事。我创业之前的故事。”

“噢,那当然可以。”我在手机上打字记录,“就是您希望这篇报道侧重于工作、创业方面,对吗?”

他说:“嗯……也不完全是。也许不看这份提纲会好一点。因为我的故事牵扯到很多因素,不能割裂成一个个问题来谈。但我希望能委托贵刊,把整个故事表达的完整一些。”

“所以我想,我来从头开始讲,尽量还原每个细节。你看看哪些是可用的素材,再写。这样可行吗?”

 

 

03

 

我是在四年前的春末回国的。

那时候我二十三岁,刚在美国念完商科,准备秋季回去读研究生,读出来以后,像我哥我姐一样进家里的公司。我父母很早就分好遗产,规划好我们每个人的发展路线:这对于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的我来说,其实是一件很踏实舒心的事情。我的脑子还算好使,但就是懒,且不喜欢承担任何风险。父母踏过很多坑,自然比我知道哪条路是最稳妥的,哪条是只要按部就班,就能不出差错完成的。拿到一等荣誉学士学位后,我打算回家休息两三个月,在国内探探亲,旅旅游,享受一下来之不易的假日和清闲时光。

一回来也没什么事可做。我的朋友们大都在国外,所以只是跟着父母见了零星几个青梅竹马,然后就上我堂姐家玩去了。我堂姐只比我大三岁,但已经有了两个小孩。她生活的主基调是吃喝玩乐,再是上美容院或健身房泡一天。因为小孩有专业的团队带,不需要她费心太多,只需要做个美美的妻子和妈妈即可。我第一天去她家里,还没喝几口茶,连我外甥们的面都没见到,就被她风风火火地拖去美容院了。一家据说……十分高级的美容院。

 

有些久了,其实我已经忘了美容院的名字叫什么。我以前倒是陪同我妈我姐,或应朋友们的邀约,去做过一两次皮肤护理,不过这么高级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。熏香,浓烈的香,垂下来的柔柔纱绸,粉红和暗黄交替的,暧昧的灯光,建在室内的小喷泉泛起唏哩哗啦的水声。小天鹅舞曲从脚下的厚羊毛垫边流出来,一路都有婷婷的妙龄姐姐们引导,扎整齐划一的花苞头,笑容和语调都是软软的。那种腻到骨子里的香醉气息,把我也灌得晕乎乎。据说这家店是达官显贵们常来的高级会所,在省内已经有了好几家连锁,保密性很好,需要提前预约,即便有钱都排不上趟。托堂姐的福,这等好事倒给我蹭到了。我迷迷糊糊地想。

我堂姐大手一挥:“给我们小马弟弟来个全身护理!请个手劲大点的,让他好好放松一下!”

我被拉进一间单人房,泡完脚后,仰躺在小床上。纱帘掩着四周,房里的香气,和房外的有些不同。那是一种干净利落的香。有点像百合,又有点像薄荷味,凉丝丝的,淡淡的,没有甜味,非常夏日的清新香气,让我甚至怀疑那不是人制香能散出来的味道。房里原先有好几位店员忙来忙去,倒腾器材,推进推出,五分钟后,便都离开了。只留下一个人。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捧住我的脸,把我额头上的刘海拨弄了一下,随后一个男声道:

“您是做个……全身护理?”

 

男的?

我睁开眼睛,然后瞥见了一双倒过来的桃花眼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我说:“是。……一次要多久?”

“三个……三四个小时左右吧。怎么,您有急事吗?”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来,我听见他开水龙头的声音。“您闭上眼,睡一觉,就差不多了。”

那我可不舍得闭上。我在心里说。又问他:“这几个小时都是……都是你给我做护理吗?……请问怎么称呼?”

“是啊,都是我一个人。先给您按摩身体,然后做个面部护理。”

他显得有些不解,大概是觉得我来了这样高档私密的地方,又对这些条条道道一无所知,不像常客,不太符合他平时的认知。

“我叫以清,程以清。”

 

他让我趴在床上,给我按背,从发尾一路捋到腰椎,再细细地磨过四肢,时不时轻声询问我力度是否合适。轻拢慢撚抹复挑,我以为男生的手法会粗鲁些,已经做好心理准备,但他实在揉得太舒服,恰好在每一个点上,揉得我毛孔扩张,脉络尽通,慢慢松弛下来。那股夏日香气更浓郁了,似乎是他手上按摩精油的味道,又像是他本人身上的香水味,我只管一心享受。不知道过去多久,他在我腰窝上最后按了两下,搂了一把,示意我翻个身:“好了,您转过来。”

我对上他的眼睛。白皙的小脸被温黄的光涂得闪亮亮,梨涡也盈着蜜。被那两朵桃花钓得神思不宁,又听他讲话软糯糯,浑身都软了。

 

 

04

 

雨势渐渐凶猛,我们穿入隧道,四下一暗,风啸声突起,马嘉祺于是暂且按住话头,等待噪音过去。我听着淅淅沥沥不止,手上也噼里啪啦地操作电脑,在文档上敲字不停,记录要点。原来是爱情故事,我心里想。见他一时无言,只盯着落满水珠的玻璃窗看,如尖刀刻出的冷峻侧脸线条锋利,眼神忽明忽暗,若有所思,我便也停下动作:

“您家是在……?”

“S省。”

那就是邻省。我说:“离我们市还挺近。”

“是。但我也有段时间没回过家了。”

 

马嘉祺笑笑,转过头来看我一眼,随后又把目光移到前排。司机戴着鸭舌帽口罩,半身没入黑暗里,挂在空调风口的小香水瓶晃晃悠悠。馥郁的凉气散过来,我呛了一口,咳嗽道:

“……听起来是个挺长的故事。”

“还行吧。”马嘉祺说,“看你怎么定义‘长’了。”

 

 

05

 

我有一些LGBT的朋友,也算对这个群体有一些了解,但从未想过自己会突然变成其中一员:我向程以清要了他的微信号,迅速开始追求他。

其实我恋爱经历不算多,交往过的人数和同个圈子的朋友们比起来,算是非常少了:高中两个,大学三个,全是非常聪明漂亮的女孩,一路上山清水秀风平浪静,最后都以和平分手告终。更遑论追人的经验。程以清不是难搞刁钻的类型,然而反射弧很长,有点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意思,说话做事总是慢一拍,对我很明显的示好也反应平平。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打算跟我玩欲擒故纵那一套,后来发现他确实是这个游离的性子,便知道了,得对症下药,靠磨。

于是我托我姐的关系办了张会员卡,查准他的上班时间,常常去,点名要他帮我做护理。他好像不明白我的意思,一直脾气很好地边做护理边和我正常聊天,话题控制得也很有分寸。我读商科的,别的不行,在国外锻炼多年,social能力确实过硬。聊着聊着,就聊开了,他也在我面前展现出坦率的那一面:我知道他比我大将近一岁,家里的二儿子,上面有个哥哥;从本省的十八线山沟沟农村地区出来打工,来到这家美容院才一两个月,因为学习能力强,记忆力好,没培训多久就上岗了;做美容院店员是因为薪水给得很不错,工作环境也比较好……再然后,就顺理成章地开始约会了。从我加上他微信,到开始约会,只有两个星期出头的时间。

 

那时是初夏。五月底,夏天的南方很热很晒,烈日当空,灼烧着一整座城市,也灼烧着我蠢蠢欲动的心。我们确认心意之后,我就不再点他帮我做护理,但还是常常过来美容院看他。他会在我躺着做按摩的时候在旁边倒腾机器,陪我聊天,有时候还会在我小憩的时候悄悄替掉上一名店员,不说话,看我多久能发现,是他站在身边。其实每次他碰到我脸的时候,我就知道了,除掉男生女生手的大小不同外,他的体温总是低一点,手也比别人凉一点。细细软软,动作比不上老店员娴熟,所以总是下意识轻手轻脚地,怕按痛客人。我揪住他的手,闭着眼睛,用嘴唇去蹭他的指尖,他咯咯笑着躲,然后看着我一个翻身起来,被我摁在墙上亲。“清清,亲一亲。”我总是这样说。

以前我过惯了小王子小少爷的娇气生活,跟优秀的白富美女友们约会的时候也要端着端着,去那些同辈的高档会所和五星级酒店,喝一些看起来优雅惬意的下午茶,陪她们去名牌旗舰店逛街买衣服包包,或者晚上在又吵又挤的酒吧蹦迪K歌,总之是圈子以内大家都爱做的事情。所以跟着程以清在一起约会的时候,便拥有了很多全新的体验:我们在坐在便利店外的遮阳伞下,顶着大太阳,你一口我一口地挖同一个西瓜吃;骑着共享单车跑到海边,然后放任粗砂粒和浑浊的海水淹没脚背;在街边买注满香精色素的便宜冰棍舔,舔到舌头也被漆上同样的颜色。当然,还有,不去酒店,订一间颇有些暧昧氛围的民宿,开房……现在回想起来,就是一些非常非常琐碎普通的日常,但相当难忘。

 

我跟人交往,家里人是从来不管的,也不过问。反倒是叫几个身处国外的狐朋狗友知道了,特意问我:“三少爷,包小情儿啦?什么时候带出来看看?”我一般叫他们滚。

我知道,我和程以清,虽然在金钱状况和社会地位方面差距有点大,但绝对不是什么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。他不太喜欢让我多出,所以我们一般分摊,即便那点钱在我看来根本不能算“花了钱”。他应该是知道我的出身的,但似乎并不在意,还笑着说我很接地气;而他既然不在意,我则更不在意。无论如何,我们俩待在一起玩的时光,一直很开心。也许是我活到这么大,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。

 

 

06

 

小轿车在细密雨幕中穿梭,车速减缓,下了高速。前后左右只有稀稀落落几辆车,排队通过收费站。马嘉祺说得累了,向我要水喝,我拧了一小瓶矿泉水递给他,他三两口喝了小半瓶,把塑料瓶子攥在手里握着,问我:“会不会说得有点快?或者不够清晰?”

我说:“没有,您说得挺好的。您的表达能力很强……情节很生动,而且全在故事的点上。只是我一听您这句‘最快乐的时光’,就觉得……”

“就觉得?”

“觉得故事要急转直下了。我是这么预感的。”

马嘉祺不置可否,没有接我的话:“……”

我又补充:“可以感觉得出来,您确实是……至少您那时确实是,很喜欢程以清先生。呃,程以清,是这么写的吗?”

我在电脑上打字给他看。他凑过来瞟了一眼,点点头:“嗯,路程的程,清澈的清。”

 

车又再次驶上一段高速。我确认了一下录音笔的电量,换了个姿势,靠着腰后垫着的软枕继续打字。敲打在车窗上的阵雨笃笃,蒙上朦胧一层水雾。只听他平淡道:

“你要说喜欢……现在自然是知道了,那时是很喜欢的。只是那时不知道而已。”

 

 

07

 

程以清住的地方是美容院给的小双人套间。我去过几回,才发现他很喜欢看书。不大的房间里有张不大的书桌,上面垒满了书。依稀记得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是突袭,他坐在床头拿着个笔记本涂涂画画,看见我来了,慌慌张张地把那堆书收拾来收拾去,但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摆,最后还是得叠在一起放床脚。我让他别白费力气了,然后问,写什么呢?

他说,写点日记,随笔……之类的。

给我看看?

那不行,这是我的秘密。

不会是写到我了吧?说你有多喜欢我?

……

不给看就当是真的。你害羞了。

……别自恋了!!

 

我其实是信他写随笔这话的,从他的性格来看,的确是工作一天之后还会回到房间里看书写东西的人。那些书,以外国文学为主,程以清最喜欢卡尔维诺。什么《如果在冬夜,一个旅人》《树上的男爵》《分成两半的子爵》,都被他翻得卷边了。除此之外,还有一些挂着社科理论相关的艰涩标题,大多是他淘来的二手书。我抓起来几本翻翻,感觉字太多太密,头晕眼花,急忙放下,看他还蹲在书桌前,往抽屉里塞那本他宝贝无比的笔记本,跟他说,哎,其实你可以考虑把你写的东西放到网上,或者投个稿之类的。

程以清没应我,过了一会儿,才有点忧伤地说:你知道吗?其实我以前很想学中文的。

我这才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学历如何,因为我真的不在乎。不过看他出来工作的年龄,和职位,估计是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,或者职校毕业,没有念大学。我也不想问他为什么最后没读这种令人难堪的问题,只是说:“就算没学中文系的话,你也可以自己写,自己投啊。虽然我没看过你写的,但一定写得很好。”

又说:“我也可以帮你发表,真的。”

那就不用啦,我只是想自己写给自己看看。他看了看我。马嘉祺,你有时候真的呆呆的。

我说,我又怎么啦?

没,就,呆呆的,很天真可爱。

 

我把他放倒在床上:……你在说我何不食肉糜?

……你还知道何不食肉糜?

……我撑着额头说,我只是在美国读了书,又不是只会英语。我也是接受过学龄前精英教育的,好吧?!

想了想,我又说:那你知道吗?清清,我看你这么喜欢写东西,还挺羡慕你的。

为什么?你也有个文学梦吗?

不是,我是很羡慕你有一件喜欢的事情,想经常去做的事情。我说。因为我就没有。我现在做的一切一切,都是我爸妈给我安排的。我们家小孩的职业路径都是默认路径,早早规划好的。我心里想,他们肯定不会害我,不会故意给我找弯路,所以我只要放心去做,就行了。我也经常跟别人这么解释。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,我本质上就没有喜欢做的事情。那我怎么好意思跟爸妈讨价还价?

他问:“所以你喜欢你……现在做着的事情吗?”

……我不吭声了。

程以清说:“噢,那你也许还需要点时间想想。”

他不说话了,说着让我想一想,然后自己开始发呆。程以清坐下来,不说话的时候,就总是发呆,我要逗他,他才会说话。我已经习惯他这样,看起来有点神思飘渺,忧心忡忡的状态;但还是很好奇,他究竟会在这种时刻想些什么。

 

程以清的小窝不脏,然而因为东西太多,往往显得很乱。不过,和他舍友比起来,他的房间便不算乱了,因为舍友房间里的东西更多。同他一起住的另一位叫宋玄,估计和我们年纪差不了多少,不过是个娃娃脸,我初次见他,还以为只是初高中生。程以清说他们是老乡,宋玄住在他邻村,当时结伴一起出来打工,然后来了美容院。宋玄和他同时参加培训,原本也是要做护理师的,但不知为何,自己主动申请去坐前台了。

我一共只见过宋玄三次。第一次见宋玄是在美容院,第二次见他,是在程以清房里。他抱着个笔记本电脑推门进来,喊了声“阿程哥”,一看见我,又急急忙忙退出去了。我那时正和程以清头碰头坐着剥橘子吃,觉得有点奇怪:

“他有笔记本电脑?”

“美容院发的吧,他最近在帮着算账,应该偶尔会用到。”程以清往我嘴里塞了一瓣橘子,酸得倒牙。

“你不去找他吗?他看起来好像有什么急事。”

“没事,不管他,一会儿再说。”

 

第三次便不是很友好了。我送程以清到楼下,给了他一个告别吻,一转头,发现宋玄站在我背后,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圆鼓鼓。惊讶的眼神和我在空中一撞,撇开,脸上渲出一抹隐隐的怒意。他肯定是记得我的,但没像之前一样和我打招呼,乖乖地笑着叫“马先生”,而是梗着语气说:“……阿程哥!”

我再看程以清,他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明晃晃的慌乱,然而很快就收住了。我以为宋玄知道我们的事情,看这架势,显然是不知道的。只是我不明白他这种又惊又怒的反应从何而来,而程以清也居然仿佛被抓包般的慌张,像是在害怕什么。他松开我的手,小声说:“嘉祺,我先进去了。”

“哎……”

他走到宋玄身边,和宋玄并排进了小楼里。离开的时候,宋玄回过头来,皱着眉头扫了我一眼。只有那一眼。他似乎想努力释出一些……稍微温和一些的情绪,但失败了。那是我对宋玄最后的印象。

 

 

08

 

我说:“程以清……程以清……青橙……青橙……?”

马嘉祺看着我,点了一下头:

“对,公司名是从他名字里来的。……不过那是后来的事了。”

“啊。”

 

快要进入市区了,日出将近,然而天还是沉沉的,没有亮起来。暴雨转小雨,下了太久的雨,驱开乌云仍然需要时间。之前在高速上,加之天气原因,信号大概不太好;现在信号强起来,我的手机不断发出新短信新消息的提示音。马嘉祺停下,我向他道歉,随后调到静音模式,保存好他的录音,接上我想问的问题:

“和您在一起的时候,程以清依然在美容院工作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您那时候会不会考虑……比如说,帮他介绍一份新工作?毕竟凭借您当时的社会资源,这应该是不难的。”

马嘉祺说:“是的,我当然这样想过,也有向他提议过……那个时候以清总会发呆。我知道他是农村孩子,家境应该不是太好,觉得他很有可能是担心养家的问题,工资还是不够高,所以一直很希望能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,以不伤害他自尊的方式帮帮他。……不过?最后都被他拒绝了。”

 

 

09

 

即便我往美容院跑的次数多了,也还是时不时会被它的齐全设备和豪华装修震撼,于是产生了好奇心,问我姐幕后的老板是谁。我姐说,你该叫老板娘,那可是位很厉害的女企业家,我不熟,但你姐夫认识,和我们家族里几位长辈也有过一些来往。

那位女企业家,有时会来巡店。我至今为止,仍然记得她的样子。据说她已经五十多岁了,但保养十分得当,所以看起来只有三十五左右:波浪卷发,粉底液涂出泛白的脸,硕大的耳环,缀满手指的戒指,浮夸的大裙摆及踝碎花长裙,浓烈的香水味萦绕全身。她不是非常漂亮,至少五官不是,不过很有一些妩媚态,会微笑着叫我“小马先生”。我对于这种和长辈的交际,其实很得心应手,然而对她,总有点天然的排斥感。我一度不知道为什么。

 

只是很快就知道了。七月中旬的某一天,我跑去美容院找程以清。不见他人,折返到前台,心中祈祷着宋玄不要在。被他冷冰冰的眼神和莫名的恶意刺过一次,我可不想跟他打个照面。幸而宋玄不在,是一位高挑的女孩:

“以清?……他可能在内间那边,您往里头走几步试试看?”

我听她的话,往里头走了几步。然后就从玻璃窗外,看见了屋内的程以清。

 

老板斜靠在沙发上,仰头和他随意地聊天。胸都快要蹭到他胳膊上了,程以清居然也一动不动,脸上那种腻腻歪歪甜甜蜜蜜的笑丝毫不变,说话时眼睛一闪一闪的,脑袋也跟着一晃一晃,是我非常熟悉的撒娇时的情态。他们说了多久的话,我就站在原地看了多久。最后,她站起身来,挽了一把程以清的胳膊,还整理了一下他别在胸口的名牌,抬着下巴,笑得花枝招展。

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来,老板面色如常地跟我打招呼,程以清的脸色却一下就变了。我没说什么,伸手狠狠拽了一把他的胳膊,却用轻松的语气说:“你什么时候下班?”我不想在太多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情绪,直到那时也维持着明面上的礼仪。

其他店员适时地过来,轻言细语地询问我是否需要做护理。我说:“程以清会给我做的,他刚才已经答应了。请帮我安排一间单人房。”

 

……

 

和他对峙的时候,我问:“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是调情?”

“……”

“觉得我不在,看不到,就和别人调情吗?”

“……她是我老板。”他说。“而且我们确实在说工作上的事情。我有些新想法,需要询问她的意见。她两周才过来看一次,其他时间,我见不到……至于别的,我不能控制。”

我冷冷地说:“但你至少可以控制自己不和她调情。……你是真的觉得我不会知道?”

程以清看起来也烦了:“我没有和她调情。……我觉得你不会知道?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你吗?”

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你父母前几天的采访才放了文字版出来呢,你们家三儿子不是你?”他语气很差地说,“你哥,你姐,然后是你……连你的结婚对象都选好了……你的未来老婆是哪位小公主啊?为什么不干脆把名字也……”

程以清的性格,真的不适合逞凶斗狠,他像是想拗出很愤怒很凶悍的气势来,但马上就失败了。低了一下头,我看见他有两滴眼泪很快地掉下去,落在他的手背上。他几乎是立刻就说不下去了,带着勉力压抑的哭腔,问我:

“马嘉祺,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啊?你如果很快就要走,很快就要结婚,只是想谈个速食恋爱,无论怎样,也该提前告诉我吧?”

 

……

 

我们不欢而散。

 

 

10

 

说完这一段话,马嘉祺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。他说话的语调其实一直很平,唯有在这个时刻出现了些微波动。他也明显意识到了这点,说了声“不好意思”,然后止住话头,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了。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,大脑飞速运转,憋了半天,才说:

“……原来您那时……并没有想过未来会如何发展?”

 

马嘉祺反问我:“……小刘,你对婚姻和恋爱的关系是如何界定的?”

小雨簌簌下,我打字的手停下来。

“婚姻是……恋爱的进阶版?呃,那个……婚姻应该需要比恋爱承担……更多的责任,吧。”

我心说我活到这么大,拢共也就谈过两次恋爱,有一段甚至还是在小学,哪能分析出什么花来。

 

他对我的回答似乎早有预料,估计原本也没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有意义的答案。清了清嗓子,说:

“我今年二十七了。……我哥姐都已经年过三十,各自结婚生子,无一例外,全是联姻。父母早早安排好的联姻。比如和商业大亨的女儿,或者和某个局长部长的儿子。之前我提到的堂姐,也是。你听到这里,可能会觉得,‘啊,连跟谁结婚都要完全被父母安排,自己会不快乐吧’,但并不是这样。”

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,看起来有些费劲。他很小心地斟酌着用词。

“我也说过了,我和谁交往,我家里人是不管的……因为婚姻是婚姻,恋爱是恋爱,对我们来说,这两件事情之间,不是存不存在门槛的问题,而根本就是两件没有关系的事情。很早以前我就知道,我可以随便和任何一个人交往,但最终仍然要顺从父母的意思,和他们指定的对象结婚。婚姻在我们这种家庭里,是作为一种工具而存在的——就像你想修灯泡,必须要搬梯子,才能够到天花板一样。”

“所以我们对婚姻也没有什么‘遇见真爱,白头偕老’的幻想……反正也只是工具,协议而已,怎么会有多余的幻想呢?和程以清在一起的时候,我其实不是有意地去忽略‘未来该如何发展’这个问题,而是我觉得,问题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,完全不需要我再多去考虑。”

我小声道:“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冒犯……所以,您是只想和他短暂地恋爱一下而已?就像,罗马假日?”

他说:“我那时,没有思考那么多。”

 

 

11

 

有那么一两周的时间,我没去美容院找程以清,也没在微信上找过他。当时已经进入八月,被父母催促,我开始做行前准备。心里也想着,至少在走之前,得去找程以清一次,跟他把话彻底说开。——但世事就是这么无常。我没想到和他那回吵架,就是我们见的最后一次面了。

 

那天应该是……我在家里待着,和我妹一起弄烘培。其实也不算烘培,因为她在喜滋滋地做糕点,我帮她打下手。半小时后,她嫌我笨手笨脚,又把我赶出厨房,于是我在沙发上躺尸看电视。切到一个省级的频道,民生新闻栏目刚刚开始报道。第一条,就是邻市市长涉嫌利用情妇产业洗钱,进行地下黑色交易;同时情妇在权力庇荫之下垄断本省高利润美容产业,研发低劣质产品……定睛一看,那美容院的照片虽然打了马赛克处理,我还是立刻认了出来。当即呆在原地。

我妹端着个盘子出来,往我嘴里塞了一块酥,瞟一眼电视。哦?是这事啊。

我被新鲜出炉的酥烫得直翻白眼,也没有心情吐掉,问她,你知道?

她挑起眉毛,反问我,你居然不知道?

也对,你最近忙着搞学校那边的事情,可能没怎么看新闻。哎哎,闹得多大啊,你随便在网上搜搜,有一篇万字超长暗访,好像是那个市的报社发的,太厉害了,从里到外给扒得一干二净,连条底裤都不剩……我感觉我至少有五六年没见过这么强悍的暗访报道了。……那个记者这么敢,会不会倒霉啊?

我听她的话,抖着手搜索文章,字都打不利索。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颤得这么厉害。

我妹还在碎碎念:据说记者潜伏将近半年,一开始只是想查护肤品质量的问题,最后发现越查问题越多,索性一并挖透了……得,这下隔壁市得彻底大换血了,一锅端,全都有问题。我听老姐前些天还在讲这事呢。你说说……

 

那程以清呢?

我一路杀到美容院,早已查封。又赶到程以清楼下按铃,无人应答。找来小区保安,小区保安说,这一栋住的都是美容院的员工。出了这么大一桩事情,前天刚被全员遣送走,人去楼空,搬家公司的人今天已经帮忙清理完毕了。

我拨打程以清的电话,关机。上微信找他,发现消息已经发不出去,他应该把我删除了,并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“谢谢,不要找我”。我知道那是对我说的。

站在热到快把我整个人蒸发的太阳底下,我握着手机,头一回有了切切实实的无力感。我甚至已经快要哭不出来,只是觉得十分荒唐。我和程以清一起度过的这些日子,像一场美好到虚假的梦,又像跳跃而捉摸不住的后现代短篇小说,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一闪即逝,提醒着我是时候回到现实,奔赴全新的旅程。我是这样现实的人,生长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,也早已明白现实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。我以为我只是想在这个夏日要一场始于颜值的,短暂的,刺激的欢愉,只求曾经拥有;可是直到他凭空从我生活里消失的这一刹那,我才发现我想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个假期:我想和他共度更多的日子,有更深入的对话,一起计划更长远的未来。我不在乎其他的,但这一次的不在乎不是因为我知道这段恋爱终将短暂,而是因为我只想要他这个人,只想要程以清。所以我不在乎。

 

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。

 

我想起程以清喜欢的那本卡尔维诺的《树上的男爵》。他卷着书说:“男爵一辈子没有下过树。我觉得吧,马嘉祺,相反地,你应该上一次树。一次也行。”

我在楼下站了很久很久,眼眶红了又红,忍住的眼泪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。

 

 

12

 

载着我们的小轿车汇入车流。已经早上七点多了,浅浅的云层大片大片地翻出波浪来,卷着一痕灰,挂在亮起半边的天空里。柏油路两边的树木青翠,郁郁葱葱,被雨洗过的叶片更显旺盛活泼,注满鲜嫩的生命力。马嘉祺理了理衬衫,把外套披上,后脑勺靠在窗户边,平静地给故事做着收尾:

“那个秋天,我没飞回去读研究生,重新收拾了一下情绪,跟我爸妈认真地谈判了一场。留在国内,没问他们要钱,拿着自己攒了很多年的私房钱,又贷了一些,然后开了间出版公司。我知道做那个不赚钱,行业不景气,可能还得赔个精光,但脑海里总是会不断浮现程以清瘪着小脸,跟我抱怨很多老书淘不到的模样。一开始,只是想做一些帮绝版书重新出版的工作;后来又觉得,扶持年轻的创作者,给年轻人多提供一些展现才华的平台,也是件不错的事情,又开始办文学比赛;直到我签下的作者写的书火了,有影视公司上门,所以涉足了影视行业——滚雪球一样,这样不断地走下去;没有刻意去做什么事情,但真的不可思议地成功了。我哥我姐最初也不赞同我,认为我完全是浪费自己的钱,以后折腾到倒闭了,还是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来。可是这几年,我做到了。我的确证明给他们看,我做到了。”

“程以清和我相处的时间很短,但……对我的影响很大。因为他,我做出了一些从未想象过的改变,走出了长辈为我铺好的人生轨迹,也在我未来选择与我共度一生的人时,多了一些我的兄弟姐妹们不曾拥有过的选择权。我知道我比起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,已经足够幸运,但还是很贪心,想要更幸运一点,想要在以后的日子里,更没有顾虑一点。”

我安静地听,不断敲击着键盘。

他笑了笑,说:“……故事到这里,就结束了。”

 

“您再也没有见过程以清?”

“没有见过。”

“那您这几年……?”我顿了一下,“……这个可以问吗?”

他说:“你是想问恋爱?……有过一两次尝试,不过都不是很适合,所以现在还是单身。可能‘曾经沧海难为水’吧,虽然这句话被人用过很多次,但确实是真的。和我玩得那么好,又有那么多话可以聊,那么契合的人,后来再也没遇到过了。”

我“嗯”了一声,表示同意,点点头。

 

“噢,到了。”“启明大厦”四个大字悬在一栋摩天大楼的头顶,嵌满交叠横竖玻璃的独特楼身设计总让我想起榫卯模型的样子。我问:“您大概什么时候离开本市?我们的实体杂志明天就会印刷出来,也会给您一本,留作纪念。”

马嘉祺说:“这次来C市……我飞走的机票还没买,但应该是明天下午。除掉白天开会的时间,我晚上会一直在启明旁边的那家酒店里待着,明天中午之前,也会一直在……我想也许你们可以当面给我,但如果时间实在对不上的话,就直接寄到上海吧。”

车拐过一个十字路口,在路边缓缓停下。他对我和司机欠身致谢,还顺手揣上了空矿泉水瓶。下车后,逐渐没入了人群里。

 

 

13

 

刘耀文望着马嘉祺的身影远去了,低下眼睛,检查了一遍录音音质和时长,慢吞吞地收回录音笔和笔记本电脑,对着空气道:

 

“头儿,他讲的就是你跳槽之前……在前一家报社,和轩一起……署名林说,写的那篇暗访报道吗?”

“头儿,他把他今明的行程报得好详细啊,我明明没问那么多的。”

“头儿,这次的稿子还是我来写吗?”

“头儿,这个故事…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组织。”

 

“头儿……他是不是认出你来了?我觉得他好像察觉到了。”

 

他抬起头:“头儿?丁哥?副主编?”

丁程鑫伸手摘下鸭舌帽,把口罩拨到下巴上挂着。他鼻尖涨得通红,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点声音:“嗯?”

 

“头儿……”

刘耀文不敢探头,只小心翼翼地从车内后视镜里观察他的表情。

“你会去找他吗?”

“我不知道,你让我再想想吧。”丁程鑫说。

刘耀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,沉默了一会儿,愣愣地把腿上的包放下:

“那要不……现在我来开车?”

 

丁程鑫没有回答。他浑身疲软地趴在方向盘上,眼泪流了满脸。车外,雨后初霁的清晨,太阳终于完全升起来了。

 

 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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