焦糖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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鱼仔 02

马 X 丁

*现实向

*如有雷同,那不可能

*十章及以内完结,请放心入坑



02

 


丁程鑫做了一个梦。

 

他变成了一条鱼。圈养在鱼缸里,他安静地蛰伏在缸底。鱼缸虽然不大,内里布置却非常雅致。有假山,有水草,阳光嵌进石头上的小洞里,也要被飘摇的绿掩去一二声势。稍微游一游,他认出熟悉的鱼,四条鱼。红白黑花,他日日亲自喂养的鱼。

丁程鑫还记得公司的说法,四条金鱼代表文昌,喜庆,意头好。别人看它们是一个整体,但他给它们一一起名字:小玫瑰,白雪,约翰逊,三金。有的按皮肤颜色起,有的按性格特点起,约翰逊是丁程鑫的英语阅读题里宅心仁厚的外国友人,约翰逊也是宅心仁厚,不争不抢的黑色小鱼。还有的呢,纯属是依他个人喜好,丁程鑫最喜欢那条小花鱼。那条鱼最初瘦,羸弱,抢鱼食的时候却很倔的样子,所以他总是想多匀一些给它,但没什么用,因为其余的鱼动作总是更敏捷。后来小花鱼居然自己磕磕绊绊地长大了不少,鱼缸里的氛围又变得和睦起来。

 

一,二,三,四。四条鱼都在。

那他是什么鱼呢?

 

丁程鑫疑心自己是个新入者,游离在外的鱼。试着向前面的鱼群游去,一道刺眼的亮金色突然打下来,再睁开眼睛,四条鱼却都凭空消失了。

他猛然回头,假山静立,水草柔软,砂石细碎,玻璃晴澈,四下一片空荡荡,他哪里是鱼?分明是他自己缩小了,掉进了鱼缸里!

 

“呜嗯……”

意识到状况的一瞬间,丁程鑫的眼鼻口开始咕嘟咕嘟冒起泡泡。他手脚冰凉,周身发颤,因为过分紧张,小腿肚一阵痉挛——他抽筋了。鱼缸底铺着的砂石已经踩不实,合着水流,向着中心急遽形成的漩涡疯狂下陷。丁程鑫想要往外爬,但那股巨大的力量迅速裹挟住了他,不由分说地把整个人往下一拽。身后就是无边黑暗,溺水的腥呛感,痉挛的刺痛感,下落的失重感,同时一并袭来。他凭着本能在虚空中用力踹了一脚,大吼出声:

“啊!……”

 

他一个打挺,从床上坐起来。

 

右边的小腿还在一跳一跳,痛倒是实打实的。丁程鑫练舞多年,处理紧急抽筋问题早已得心应手:按着床沿往侧边一滑,落地,跳着走了两步,紧绷感随即消失了。赤脚踩在地板上的时候,不免发出一些咯吱响动声,然而并没有吵醒马嘉祺。马嘉祺背对着他,睡得安详无比,清浅而有规律的呼吸声起起伏伏,比窗外不知名鸟类动物的窸窣还轻。

丁程鑫在床边坐下来,伸手探了一下自己的脸。额发已经被浸透了,湿答答地贴在颊边。他以为是因为睡前没吹干,再朝后摸摸,发现后脑勺的头发又是干爽的,可见那是恐惧生出的冷汗。

他把枕头立起来,靠住,叹了口气。

 

这不是第一次了。

 

去年夏天结束后,丁程鑫开始反反复复地做噩梦。有时是暴力场面,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涂满整个梦境;有时是高分贝的尖叫声交织环绕几小时,刺耳到他醒来后还会头疼一上午。最多的,是像现在这样的梦——从高空落下的梦。起初风平浪静,忽而急转直下,他毫无防备,硬生生被丢进失重感构织出的惶恐里。丁程鑫恐高,做一次这样的梦简直消耗掉他大半精力。因为在空中无所凭依的心悸实在太过真实,所以一旦从梦中醒来后,便迟迟难以入睡,睡眠质量也自此一落千丈。

有时丁程鑫想溯源,但溯源只是个自我安慰的幌子,其实他心里门清。做噩梦的原因是什么,出现的时间节点有多么微妙,他不好意思说出口,更遑论向他人提及。他曾经含糊地告诉刘耀文,自己近来睡眠方面有点问题,刘耀文建议他和公司申请,寻求医生帮助,吓得丁程鑫从心理上已经连连败退,自此按下不提。

他上网查阅相关资料,普遍说是紧张过度,放松心情,好吃好喝即可,不必过分忧虑。还有说是预示着马上要长高了,这回答免不得让人汗颜。丁程鑫对身高的执着,其实不如队里的其他人。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身高刚刚好,不高不矮,跳舞也方便。

 

跳舞。

丁程鑫想到这个词,又呆坐了一会儿,实在坐不下去了,开门出去,走到客厅里。他特意看了看鱼缸,没有多出来一条鱼,中心也没有巨大的漩涡,四条小鱼欢快地游来游去。不知道现在是凌晨几点,窗外的北京不剩几盏灯了,天空也没有以往入夜后的暗紫色,或者普鲁士蓝,是纯粹的黑,不掺一丝流云,一颗星星,浓烈深邃的黑。

 

从前他就是凝望着这样的黑,从舞蹈室里的窗户探出头去,被老师半开玩笑地喝一句,又急忙缩回来。缩回来后,最先看见的,往往是镜子里的自己,再然后是马嘉祺。马嘉祺笑着,一手叉腰,斜斜地站在他身旁,一手撩头发,说,丁儿,你好白。

丁程鑫确实白,他也知道自己白。川渝山水气候养人,他不仅是个暖白皮,脸上还没有一丝瑕疵,常引得旁人艳羡。跳舞之后,满脸都是汗,洗得一张小脸愈发白得发亮,像人体反光板。他嘿嘿一笑,撞撞马嘉祺,说,彼此彼此,你也很白。

 

那时候,他们还是五个人在一起。

 

丁程鑫不是一个心思很复杂的人。他才一点点大,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已经被丢到公司里,跟着哥哥们和工作人员长大。后来哥哥们走光了,他变成老大,身边的人来来往往,一波又一波——左不过就是这些,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,粉丝也知道。她们会说些心疼他的话,但丁程鑫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可怜。他的想法很简单,不复杂,有一码做一码的事情,公司安排什么,他就全力以赴。他拿着不错的薪水,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,有人陪伴,他向来是很高兴的。

故事的转折点出现在去年夏天之后。夏天之后,像是什么都没变,但什么都变了。

 

一切尘埃落定后,他和马嘉祺去吃烧烤。无论在什么情况下,好吃的东西都还是要吃,这是马嘉祺说的。

马嘉祺啃两口苕皮,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,丁儿?

嗯?

没关系吧?

没关系。丁程鑫递一串牛肉过去。这个好吃,你继续吃啊。

手收回来,他扒拉一小碗面。眼睛垂下去的瞬间,眼泪倏地掉在碗里。

 

直到今天,丁程鑫都没想通自己那天到底为什么会哭。其实在那之前,早就有了一个漫长的铺垫和心理建设期,他也以为他已经完全释怀。可是当谜底揭开的时候,他还是觉得茫然,恍惚,不知所措,像浮在云端,踩在棉花上。那是一种落差,但又不仅仅只是落差。比起人气流失带来的落差,他似乎早有预感,他和马嘉祺之间的关系,将要经受比人气流失更严重的一次落差。

他再眨眨眼,泪水就不见了。

 

回去的时候,两个人是一起散步回去的。已经很晚了,街道上见不到几个人,夏夜的风闷热,敲在人身上也毫无震慑力,干瘪瘪的,让人莫名生出几丝躁意。丁程鑫以前很喜欢把手 插 在马嘉祺的裤袋里,和他分出一点点距离,揪着口袋往前走,这次他却没动。两个人的小臂上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,偶尔碰到一起,又迅速分开。马嘉祺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,状似漫不经心的眼神偶尔递过来,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。他想说马哥,不用,不用这样,我真的还好,如果你看见我哭了,不用放在心上,那只是个意外。

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
 

丁程鑫坐在九个月后的夜晚里,回想着九个月前的夜晚。后来他看纪录片,发现两个人对此事口径高度一致,说的都是真话,只不过只是说了事实的一半而已。

这大概也算一种难得的,无言的默契。

 

以前他也有恶评,但他看得少,或者干脆不看。因为身边的人都一直坚定不移地告诉他,他很好,很努力,舆论如何,自己心里知根知底就好,甚至那也算是一种有知名度的表现。只是成团之后,他开始不可遏制地,仿佛强迫症一般,不断地在网络上寻找,翻看恶评。

“总爱拿七年说事,结果这么多年,喂了这么多资源也没火起来,不是废物是什么?”

“资质太平庸,基本功又差……”

“心比天高,运气却糟。”

“纯血皇族不愧是纯血皇族啊!”

“火不了的,能火早火了,还能等到被他队友超车?”

“他还以为自己是队长吗?不要再越俎代庖了吧,看着怪心梗的……公司不管吗?”

 

丁程鑫一开始看了痛,后来也就麻木了。不久后他突然意识到,在看着这些恶评的人不仅有他,还有马嘉祺。他和马嘉祺同时受着舆论的影响,那条一直没显露出来的鸿沟,就在日常的每一个细小举动中,慢慢露出了本来面目。

马嘉祺其实只和他谈了那一次,那次之后,就再也没有提过了。但是他们不是只认识一两天的关系,自己有些反常,大概马嘉祺也看在眼里,只是不主动说出来,想等他自己完成好心理上的过渡,和行动上的过渡。他在等。只是丁程鑫做惯了帮助人,照顾人的那个哥哥,有些习惯几乎是根深蒂固地融在血脉里,现在要求他瞬间全身而退,一概撒手,就像剜了半边心脏,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
然而,在团队整体性和个人感受之间,似乎并没有他选择的余地。

 

丁程鑫在玄关处找了一会儿,翻出自己的手机。因为是周末,工作人员这一晚没带走,就放在小篮子里。他打开微信,微信静悄悄,屏幕上端显示,凌晨三点二十分。再下来,置顶是他妈妈昨天傍晚发来的语音,一连七八条,全是催他定大学,定专业,请文化和艺考老师的事情。

“妈妈这方面帮不到你什么,你是个成年人了,一定要记得自己多上点心啊!”

妈妈总是这样说。

他没回,实际上他前几天还和他妈妈吵了一架。母子俩这么多年来,见得次数不可谓不少。也都不是脾气很大的人,聚少离多的情况下,还能在电话里吵出惊天动地的架势,让丁程鑫自己都感到很疑惑。他妈妈问他考虑得怎么样,他说不知道,现在事情很多,想法很乱,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。

 

挂了电话,丁程鑫想,他的叛逆期似乎来得晚了一点。男孩本应躁动而乖戾的那几年,对整个世界剑拔弩张的那几年,他沉默地在舞蹈室里压着腿,拉着筋,操 着乡音怯怯地为自己的失误辩解,然后听老师训。那时候他想家,想家人,更想跳好舞,想做第一名,想出道,想当大明星;所以一切都十分自然,变得天真纯粹,仿佛一臂就能拥住汪洋大海,一眼就能望见未来。

然而当他真的站在人生的岔路口,开始颤颤悠悠迈出步,惶惶思考自己能力几何,选择几多的时候,无数的声音又像风沙迷眼,吹得他心惊胆战,胆战心惊。他怕,他不敢动,他企图停下来多等一会儿,但如山的殷切期望和切切叮咛再次在耳边回响。父母催,公司催,粉丝催,程鑫,决定好了吗?规划好了吗?看看别的同龄人吧,你要抓紧时间了,再不想清楚,就来不及了。

 

所以他想到“跳舞”这两个字的时候,只是感到讽刺。他曾经那么努力地跳舞,以为只要把舞跳好了,一切就都会好起来。谁知最后没有什么好了起来,也没有什么留了下来——和那个人关系的落差,恶评的追击,家人的盼望,他放不下的自尊心,充斥着生活每一角的自我厌弃和自我怀疑——丁程鑫真的不知道,原来成年后的世界会让他如此措手不及,而他也在日复一日的胶着折磨里,逐步滑向无涯深渊。

 

丁程鑫的胃忽然一阵翻江倒海。他拿开手机,俯下身,“哇啦”一声,对着垃圾桶,把晚餐全部吐了出来。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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